Friday, August 21, 2009

健身院的老人與女孩

女兒三個月的時候,我開始再到健身院去。時間是下午六時,跟以往一樣,只做跑步機,每次大概跑三十分鐘的樣子。

最前的一排跑步機放在大活動室前,面對著活動室裏整排寬闊的玻璃窗,我喜歡一邊跑,聽著隨身聽,一邊看活動室裏進行的各種活動。那個時候通常進行著Hight-Low Aerobics的集體操。一群人跟著教練,隨著音樂做著一連串的動作。參與者大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間的年紀,但當中有一位長者,年紀頗大,我想有六七十的樣子,我注意到他是因為他的步伐和動作跟眾人有點不一樣,說的不是他跟不上大家的節拍,相反地,他的節拍跟得非常好,一看就知道是跳了一段頗長的時間,只是手腳的伸展幅度沒有別人大。例如大家的手臂張開六十度時,他只張開二十度,大家向前跳時,他只輕輕的向前踏步,程度有頗大差別,但節拍卻跟得出奇地好,如果只看他個人的動作,舉手投足都完美順暢得沒話說。

第一次看到他的「演出」時,我兩眼竟看出淚水來。在他那些從容的動作裏,有他人生的閱歷,比起那些動作敏捷的參與者還要多幾分堅持和勇敢。如是我每次跑著步看著他作操,我都會有一種「我也要好好努力」或「我也要為我的人生多做點什麼」的鼓動,偶爾眼睛還是蒸著霧氣。

人群中還有一個女孩,很像D。每次我看見她時,她總是背對著我,隨著音樂和眾人一起操著,沒有太多過度的動作,好像就按自己喜好輕鬆地做著,是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她像D。偶爾她轉過來面向著我,還是覺得她像,不同的是,D總是裂嘴笑向著我。

D是我來美第一個交的香港朋友。那年她才17歲,是個本科生,總是笑臉迎人。她是獨女,也許跟這個有關,見第二次面時她就叫我「契家姐」。她總是喜歡找我作伴,在我明天還有考試要準備時,要我在她宿舍屈。跟我說很多很多,她說她有一個契媽,契媽的女兒也是她的契家姐,但這個契家姐很少對她笑。她也跟我說她有喜歡的人,是個星加坡男孩,讀音樂的,後來又喜歡上一個日本來的客座教授。她喜歡倒垃圾的感覺,覺得把垃圾丟了很乾淨舒服,倒垃圾時把垃圾袋丟得高高的成拋物線再落進垃圾房的垃圾筒裏,有天卻苦著臉告訴我倒垃圾時把手上的名貴手表也拋進垃圾筒裏,我們到垃圾房裏找大半天還是找不著。相士說她23歲結緍,她深信不已。後來轉校到波士頓去,幾年前跟她聯絡上,那時她正好23歲,問她結緍沒有,她說原來相士騙人的。後來從波士頓回邁亞密渡假,離去前在卡拉OK唱〈城裏的月光〉,她嗓子嘹亮,麥說當晚她唱得特別投入。

「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,請温暖我心房,若有一天能重逄,讓幸福灑滿整個夜晚。」

此別後我們沒見過面,只有數年前通過一通電話,但我相信有一天我們會再重逄,在那幸福的夜晚。